第299章总是有那么多蛛丝马迹
作者:某R | 时间:2022-01-26 14:13 | 字数:2833 字

夜雾愈浓,她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,只凭借着自己对这一带的熟悉,一路摸索,艰难地朝山林里走去。

终于走到裴若尘平素摘草药的地方,前方果然隐隐有人语声,小葵心中一喜,正要大呼出声,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:“他们回来了。”

“她还好吗?”反问的人正是裴若尘。

小葵心知那个‘她’字必是女性。

只因爹爹说到哪个字的时候,舌尖绕出一缕欲语还休的情愫,若是男子,又怎么能让他有如此百转千回的心思?

“娘亲很好。”另一个人礼貌地回答道:“他们本想亲自来,但炎国临时有要事,所以折返了。”

“十五年了……”裴若尘轻叹一声,后文不知所踪。

“姐姐,可好?”那个人——贺兰新问。

“小葵很好,她也是时候回到自己父母身边了。”裴若尘如此回答:“只是,这些年她一直认定我是她父亲,王爷……贺兰雪向她说明的时候,请用点心思。”

“先生不同我一起去见爹爹吗?他们都经常念叨你,唯愿见你一面。”贺兰新盛情邀请道。

他本是下来寻找滑下山坡的贺兰天安,却意外地邂逅了正在采草药的裴若尘。

与小葵一模一样的样貌,让裴若尘错口将‘小葵’叫出声来。

于是,便有了深谈。

贺兰新知道天安已经安全,不仅松了口气,说明自己的身份后,也得知了面前这位似乎孱弱的大叔便是母亲口中的裴若尘。

比起母亲记忆里的那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俊秀无双,贺兰新只觉得,他比父亲贺兰雪已经沧桑了许多。

也是,贺兰雪整整停顿了十五年,而他却餐风露宿地十五年。

只是眉目清晰,言语温和,依稀能勾画出当年他绝秀倾城的风采。

“我就不见他们了。”裴若尘微笑道。

“为什么?裴先生不是爹爹娘亲的至交好友么?”贺兰新诧异地问。

“相见怎如不见。”裴若尘淡淡地说,紧接着,又咳嗽了几声。

小葵听得心口揪紧,却只能捂住自己的嘴巴,不肯逸出一点声音来。

“那先生有什么打算?”贺兰新索性不再追问,上一辈的事情,复杂着呢,他一向不喜欢刨根问底。

“自来处来,回去处去,何必打算。”裴若尘说得轻松,可是言语中,不是没有遗憾的。

与小葵十五年的父女情,如今说散就散,到底不忍。

可是,人生到头,终究是一场散。

“她应该还在屋里,你去找她吧。慢慢说,不要吓到她。”裴若尘说着,便往浓雾更深处迈去。

小葵再也藏不住了,从隐身处蹦了出来,望着他的身影,大喊了一声,“爹爹!”

裴若尘转过头看她。

雾气朦胧,她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
“爹爹,不要离开小葵。”她喊着,哀哀地求着,从小到大,从未如此害怕过。

裴若尘朝她微笑,可是她看不见。

然后他转身,离开。

“爹爹,其实我——我,我不介意你是不是我真的父亲,我——”少女惶恐地看着他单薄而决绝的背影,那句不甚清晰,在心口盘桓了那么久却始终不曾诉诸于口的话,几乎冲出了喉间,却终究,没有说出来。

我喜欢你啊。

从知道你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开始,便用一份十三岁少女初动的爱恋,深深地将你眷顾。

——如何能不喜欢你!

有些话,如果当时没有勇气说出来,便永远不需要说出来了。

它埋种在心中,发芽在心中,长的心中,茂盛葱郁在心中,而后凋谢在心中,腐朽在心中。

小葵想朝他跑过去,却被贺兰新抓住了胳膊。

“姐姐。”贺兰新略有点迟疑地唤着她,“你还有我们呢。”

这一纠缠,裴若尘很快隐到了森岚尽头,再不能见。

“……我不明白,他怎么能那么狠心,连招呼都不打,说走就走了。”小葵有种空落落的不真实感,她软软地倚着贺兰新坚定的臂膀,喃喃道。

“有时候,离开比相见好。”贺兰新拽了一句文,然后双手一摊,懒懒地说:“老人们的论调,总是很奇怪。”

如果是他,能见一面,且见一面。

小葵没有应声,只是呆呆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,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分崩离析,从此不再完整。

这些年,裴若尘走过很多地方。

有时候住客栈,有时候会借宿在热情的村民家,有时候则幕天席地,枕着大地,仰望星空。

最初的时候,他总会想起小葵。

想着她怎么从一个小不点,慢慢地长大。想着她第一次自己扎的发髻,滑稽却可爱;想着她第一次初潮时的惊慌和自己尴尬;想着她每日煮的汤,在他的饭里埋的肉;想着她总是闲不住的跳脱与活力。

那些日子是很难熬的,像生生地从自己的生命里挖去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。

不过,久而久之,当思念成为习惯,也就淡漠了。

他总是失去,失去或者舍弃。到了最后,已是没有什么不可放下了。所以淡然。

至少已有回忆。

他一直在行走,偶尔咳嗽得厉害时,会停下来盘桓几日,或发呆或临帖,有时候也会为村民写对联,为他们远方的亲人写信笺。

他爬过很多山,他涉过很多水,他在一个山谷里见到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,她说她曾经叫做容秀,容秀住在一个草庐里,庐前结坟,坟上只提有一个字,淳。

第300章一个绝美的女子身侧

裴若尘在她的草庐里呆了一日,与她对坐品茶,看着秋叶零落,初冬悄至。

然后,他离开了,她依然留在原地。守着的,也许并不是坟,也不是人,而是一份淡,淡若菊,淡若风,淡若无物。

天朝落第一场雪的时候,他曾回过京城。

他望着曾经的府邸和街道,面色淡淡,看不出情绪,依看不出其他。

他在京城的街头看见了贺兰新,他坐在一个绝美的女子身侧,诉说着自己浅浅的烦恼,女子坐姿闲散,脸上的表情却很认真,很认真地聆听着他的一字一句,然后轻轻柔柔地笑。

隐隐约约地传来他们的声音,里面有‘小葵’的字眼。

他压低斗笠,从女子身边走了过去。

离得最近的时候,他心中忽而一颤,忍不住侧过头去,重新看她。

那一抹熟悉,怎么也压抑不住,但心却也淡然了。

女子也转过头来,她的目光撞上他的。

他看见她眼中的欢喜与惊奇,已经错愕。

他却重新低下头去,快步走开。

物是人非,已不过如此。

女子站了起来,望着他的背影许久,直到看不清了,又缓缓地坐回原处,神色却已恍惚。

第二年年关时,小葵与天安大婚的消息传遍了天朝的大街小巷。

小葵被天安册封为皇后,昭告天下。

裴若尘听着,笑着,饮尽杯中的酒。

暖气灌过腹肺。

他没有醉,只眼前的落花飘零,如同他淡然的心思。

那一晚,贺兰新却是生平第一场大醉,又在伊人怀里痛哭了一场,第二天醒来后,又是原来聪明懒散的贺兰新,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
只是他偶尔沉默了许多,喜欢望着那人的方向发呆,终归也只是淡淡的凝望。

从那以后,关于他们的消息越来越少了,伊人与贺兰雪渐渐不再露面,即使是捕风捉影的谣传,也散得干干净净。

天安派人找过他们,却没有消息传来,但偶尔又会出现在京都,看望小葵。

贺兰新又在谷里呆了一年,十八岁时以一剑一琴震惊江湖,从此远离朝政,笑傲悠游。

他身边时常会有一些风流绝秀的男人和女人。他为人很好,家世渊博,聪明懂礼,自然讨人喜欢,结果十年不到,已是情债无数。

只是,终其一生,他也没弄清楚,自己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。

天朝第一个皇太子贺兰絶诞生时,伊人与贺兰雪的古代环球旅游正进行到一半,他们途径巫峡时,听到岩石的那一边,有个人且弹且歌,伴着凌乱的咳嗽声,声线柔和而天籁,豁达出尘,让人闻之耳清。

伊人忽而明白了那人是谁,只是,当她绕过岩石,却只见一弯江水东流去,岸边徒留长琴。

那是关于裴若尘的最后消息。

小葵的第二个孩子是位公主,取名思尘。

岁月如歌,江湖上和朝廷很久很久都平静无奇,只是偶尔有风波乍现。

又过了很多很多年,小葵的第一个皇太子已经长大,继承了皇位,好像又起了很多的风波。

完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