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皇帝贺兰淳
作者:某R | 时间:2021-08-16 18:29 | 字数:3162 字

此时,伊人方第一次看见贺兰淳。

这一见之下,伊人未免吃惊——她见过贺兰钦,贺兰雪和贺兰悠,贺兰家的血统那么好,所以一直以为,身为皇帝的贺兰淳也必定是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帅哥,可是面前的男子,虽然威仪若神,却并没有贺兰家其它人那般出众的神采,最多只称得上端正耐看。

他显得那么平平无奇,是长街上一抓一大把的类型。

只是眉宇间的倨傲、阴冷,却是长街中的人不曾有的。

“众卿家平身。”黄袍微拂,他已坐下,手平平地一伸。

众人起身,伊人本是半跪未跪,这起身,更是迅疾。

夏玉来不及归位,便站在伊人后面,等着圣上训话。

贺兰淳却未说话,只是淡淡地巡视了全场,然后,旁边的朱公公不失时机地请示道:“陛下,丞相大人求见。”

“宣。”贺兰淳疏疏地抬了抬手,一个穿着补服,高大轩昂的中年人快步行来,到了殿前,跪拜,三呼万岁。

伊人瞧着这位闻名已久的丞相大人,想着他是裴若尘的父亲,侧眼望去,果然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,特别是在这种年纪,竟是比裴若尘还有几分味道。

“平身吧。”贺兰淳毫无烟火气地说道:“不知卿家有何事?”

“陛下,臣收到线报,说是有人私购粮草。”裴临浦走上前,将一个黄布包着的小册子经由朱公公,递给了贺兰淳:“这是臣派人,收集到的证据,确有人私造兵器且囤积粮食,恐有不轨之心。”

闻此言,众人皆是一惊,虽慑于皇威不敢说话,可是窃窃私语声,浮了一层。

谋反之罪,可不是小事。

“到底是何人?”贺兰淳似乎并不吃惊,只是拈起手指,闲闲地翻阅小册子。

坐在一侧的容秀,则在瞟了一眼那个小册子后,脸色突变,她死死地咬住下唇,才没有当场失态。

“经臣连夜审判,已查明此事乃由户部张谦一手办理,至于他到底受了谁的唆使……”裴临浦颇有点为难道:“他昨日已经畏罪自杀,臣只能将平日里与他相熟的人全部缉拿归案,逐一审问,只是这些人,都是朝中的元老权贵,故,臣特来请旨,望陛下能赐给臣一道手谕,不受官阶束缚。”

“有些何人?”

“右将军林风、国师容不留、兵部侍郎尤科……”裴临浦顿了顿,继续道:“还有逍遥王。”

在他说这串名字的时候,每说一个,容秀的脸色便白上一份,到最后,几乎毫无血色,只剩下皇后的教养,在那里硬撑了。

“不用审了。”还未等贺兰淳下旨,座椅右侧,传来一个清朗悦耳的男声。

容秀面色一松。贺兰淳,则几不可闻地叹了叹,瞳孔深下去,猜不透情绪。

声音落,贺兰雪洒然地走到了会场中心,拂起衣摆,扣地而跪。

在场那么多名门贵族,那么多坐着站着的人,却偏偏,没有一个人能高过贺兰雪,那种高度,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,他在那一瞬间,占据了所有的光芒,即使是裴若尘,也及不上他的耀眼。

贺兰雪就这样跪在贺兰淳面前,跪在众目睽睽下,他的腰肢挺直,他的目光明亮、坚定。

“无关其他人。”说这句话的时候,贺兰雪一直看着容秀,一字一句,无所犹豫:“这种种的一切,都是臣弟所为。臣——甘心领罚。”

“你可知道,这是什么罪,该领什么罚?”贺兰淳沉声问。

“意图谋反,该判死罪。王府男丁处死,女眷为奴。”贺兰雪仍然看着容秀,异常平静地回答。

“既如此,你还要承担?”贺兰淳的声音越来越沉,沉得近乎可怕了。

即使是最没感觉的伊人,都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,其它人更是噤若寒蝉。

“是。”回答,斩钉截铁。

容秀脸色煞白,放在桌底的手,剧烈地颤抖。

可是那张美天仙的容颜,依然保持着身为皇后的尊贵与矜持。

“现在在场的,尚有你的一个家眷,你可知道,只要你的罪名成立,她会立刻从王妃之尊,变成皇宫里最低贱的女奴。”贺兰淳慢声提醒道:“你打算怎么向她解释?”

“她不是我的家眷。”贺兰雪微笑道:“我已经休了她,事实上,在这个时候,王府里每个女眷都会收到一封休书,而每个家丁,也都被辞退。遣散费足够他们过下半辈子了——现在,王府已空无一人。”

“……你荒唐五年,难怪曾经人才济济的逍遥王府,竟落得无一人留下。”贺兰淳淡淡地感叹了一句,正欲顺势定罪,一直默默不语的伊人突然站了起来。

所有人都看着这位倒霉的‘王妃’,不知是该同情,还是该阻止她。

贺兰雪亦站起来,看着她。

与她斗酒的夏玉,本一直站在她旁边,此刻连忙扯了扯伊人的衣袖,希望她明哲保身,别自投罗网。

伊人只是回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,然后继续往前走去。

夏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,渐渐地,神色变得异常复杂,也不知是佩服,还是惋惜。

“你不用问本王为什么。身为王妃,却中意旁人,本王自然要休你。”贺兰雪过了最初的震惊,不等伊人开口,连忙出言堵她的话。心中颇为懊恼:别人唯恐避之不及,就她傻傻笨笨,连保护自己都不会。

伊人无法辩驳他,却也不觉的这是一个多么强悍的理由,她的想法原本简单:“我不是想赖着做你的王妃,只是觉得,应该和你一起承担点什么。”

刚才贺兰雪的身影,是那么寂寥,仿佛要用一人之力,去承担整个天空的寂寞。

茕茕孑立。

伊人是一个懂得恩义的人,即便是一只狗,也会在困难的时候,守在主人身边,更何况,是一个人呢?

伊人不聪明,也不知道权衡,可是她清楚,什么事情该做,什么事情不该做。

那是为人的原则。

贺兰雪没料到伊人会这样回答,闻言一怔,眸光闪烁,寂静无比,又激烈无比。

什么是道义?

在场有那么多饱读诗书的圣贤之子,却有几人,能做得到?

伊人越走越近。终于停在了贺兰雪的面前,与他比肩。

很奇怪,站在如此风华绝代的贺兰雪身边,伊人竟然没有一点相形见绌的感觉。他们显得那么般配。

“若尘,伊人就交给你了。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,贺兰雪忽而转头,看着裴若尘,交代。

裴若尘没有丝毫惊奇,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,“你放心。”

人与人之间的承诺,有时候三年五年,仍不能安心。有时候,三言两语,便能生死相托。

贺兰雪与裴若尘,似友似敌地相处了多年,在最后关头,他能信任的,却是他。

所有人都面面相觑,有点搞不清状况。

有心人士,不禁猜测起从前的那些谣言,再结合现状,于是,又衍生出许多谣言来。

贺兰悠此刻被自己三哥的事情弄得心神惧惊,也顾不上其它事情,只是怔怔的。

伊人却不干了,仍然执拗地站在原地,不肯说话,也不肯离去。

裴若尘犹豫了一下,决然上前,准备将她拉开,却不料伊人突然抬头,望着贺兰雪,盈盈道:“我不会遗弃你的。”

因为,你是我的树。

这句话,别人不懂,可是,贺兰雪懂。

贺兰雪展颜而笑,自站出来后,他还是第一次笑,笑得那般真诚,那么灿烂,“傻瓜。”

他说,然后出手如电,迅疾地点向伊人的穴道。

裴若尘堪堪上前,扶住伊人虚软的身体。

贺兰雪没有再理伊人,他知道,裴若尘已经接手了,所以,他放心。

然后,他洒然转身,向台上的贺兰淳拱了拱手,等着他的发落。

脸上的寂寥,已经一扫而空,取而代之的,是无人逼视的豪情。

他终究,没有被所有人背叛。

“逍遥王意图谋反,朕决定,判他充军塞北,永世不得回京。”贺兰淳面无表情地看完面前这场戏剧,然后,说出了自己的判决。

贺兰悠闻言,脸色变了变,正准备起身为自己的三哥求情,却恰好撞到了贺兰雪投过来的目光——阻止的目光。淡定的,坦然的目光。

然后,贺兰雪最后一眼看了看容秀。

容秀不动声色,只是脸,白得像只鬼。

贺兰雪冲她点了点头,眸底温柔,却再无从前的深情。

他对她的爱恋,已经沉淀成魔,而现在,他已用自己所有的一切,甚至性命,去祭奠了这份爱。

贺兰雪,问心无愧了。

离开的时候,贺兰雪表现得一点也不像一个犯人,仍然是游戏人间的王孙公子,容颜若玉,气势如虹,在庭院中闲闲漫步,白衣翩跹,眼角无意泄露的风情,让在场的任何一个大家闺秀,都为之成狂。

恍惚间,只剩下园门口的一点翻起的衣袂,不再是逍遥王的贺兰雪,消失了。

贺兰淳也站起身,冰寒的表情,没有丝毫触动,“你们继续吧。”

话音未落,贺兰淳已经离席,紧接着,便是皇后容秀的离席,贺兰悠紧追其上。

皇室众人接二连三地离开,底下的人自然坐不住了,纷纷拱手告退,方才还繁华如斯的皇家花园,转眼间,便只剩下残羹冷炙和三三两两收拾的宫女们。

明月高悬,寂冷无声。普照。

而曾经繁华强大的天朝王国,也在那一天,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。